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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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先前皇帝傳了許謹到麟德殿,對於這位在太後面前頗為得臉的許掌案,皇帝當然也不陌生。

皇帝也跟著太後看過幾次許謹唱戲,雖然皇帝不太懂戲,卻也知道許謹的確是個難得的人才,相貌氣質皆是上上,為人處事不卑不亢甚是得體,無怪太後格外待見。

在許謹山呼萬歲行過禮後,皇帝命平身,輕描淡寫地問道:“許掌案,近來朕不常見到你,一向忙些什麽?”

許謹垂著頭道:“回皇上,因要預備中秋佳節宴席上的戲,最近正加緊叫他們排練,其他的倒也沒什麽特別忙的。”

皇帝笑了笑:“你排的是什麽戲?”

許謹道:“太後娘娘要一出熱鬧圓滿的,又不喜歡看那些舊的,就排了個新的,叫做《金玉緣》。”

皇帝眉峰挑動:“這個卻是沒聽說過,講的是什麽?”

許謹道:“是說告老還鄉的一位老大人被奸人追殺,家人走散,膝下的小姐陰差陽錯被地方上一個官宦之家收留,長大後跟已經考中狀元的哥哥相見,誅殺奸邪,營救父親,最後家人團圓的故事。”

皇帝聽了笑道:“這個聽著倒是新穎,像是不同於先前那些陳腔濫調。”

許謹道:“多謝皇上誇讚,只是尚且不知如何,希望太後跟皇上能夠喜歡。”

“你是太後看中的人,自然不錯,”皇帝點頭,話鋒一轉:“朕倒是聽說你那個幹兒子葉青蟬,在珍禽園裏也做的風生水起,太後跟皇後等都讚不絕口的,朕也想親自去看看有什麽不同,只是一直的不得空閑,今日本是要去的,為何又聽說他不在宮內?”

許謹道:“回皇上,葉掌案是出宮辦差去了。”

“他不是昨兒出宮的嗎,”皇帝漫不經心地問道:“宮內的規矩,若不是特例,內侍出宮不是當日出當日回的?”

許謹道:“是,奴婢也不曉得是什麽緣故,等她回來,必定嚴加詢問。”

皇帝笑了笑,說道:“許謹,你是人如其名,謹謹慎慎,只是你沒給你的幹兒子起個好名字,這蟬嘛,‘居高聲自遠,非是藉秋風’,如今他爬的不高,聲兒卻著實不小,現在這樣的不識體統犯了宮規,也是意料之中。”

許謹重又跪地:“皇上恕罪。”

皇帝臉上還帶著兩三分淡如秋風的笑:“恕什麽罪,個人所犯的錯自然是個人承擔,今日朕傳你來,不過是想告訴你一聲,朕既然知道了有這種穢亂宮闈之人,自然是容不得他,你也別想去護著他了。”

許謹聽皇帝的用詞,心狠狠一顫,問道:“請恕奴婢大膽,小葉所犯之錯,似乎稱不上……”

不等他說完,皇帝哼了聲,道:“稱不上?他三番兩次在慶王府過夜,你許掌案不是有名的耳聰目明嗎,先前難道沒聽說?還是在朕跟前故作不知?”

許謹道:“回皇上,奴婢當然知道,但、但這雖然不合規矩,但奴婢覺著也不是什麽、什麽不可饒恕的死罪。”

皇帝眼睛一瞇,冷冷不語。

他身邊的兩位公公對視一眼,都覺著許謹有些不知好歹,皇帝傳他來,不連累他已經是開恩了,他居然還替小葉求情。

何公公便忙走前兩步,道:“許掌案,可別不識擡舉,皇上是因為你在太後跟前得力,所以才網開一面。你不謝恩又多說什麽?”

他看在昔日許謹曾盡力的份上,其實是好意,想讓許謹別把他自個兒攪進去。

嚴公公也道:“就是說嘛,那個葉青蟬做的事兒,還用皇上告訴你嗎?早就傳的要多難聽有多難聽了,他自己愛怎麽著就怎麽著本沒人理會,只是慶王殿下是什麽身份,豈是他能沾帶一星半點兒的?如今連累殿下的聲譽都因他壞了,就憑著這點兒,他已經是死罪難逃了!”

許謹卻仿佛不懂他們的用意,仍道:“謠言止於智者,而且慶王殿下並不是眾人口中所說的那種人……皇上,您難道覺著殿下是那種輕狂之輩嗎?”

皇帝皺眉。

皇帝此刻的心意,跟裕妃當初不知小葉身份、誤以為她跟慶王茍且的心是一樣的。

慶王的清譽不容毀損,既然小葉是個由頭,那只要把這個由頭掐滅了就算了。

皇帝其實不太在意慶王跟小葉之間到底是怎麽了,但慶王因為小葉而舉止失常卻是事實,就憑這一點,就足以讓皇帝動殺心了。

所以就算許謹說的再有道理,對皇帝而言也是無用,因為他早就打定主意了。

得虧小葉這會兒不在宮內,倘若在,早就給皇帝派人殺了。

皇帝的目光閃爍,見許謹竟不知懼怕,便笑了笑:“好個許掌案,你為了這個人,竟是忘乎所以了。也好,既然你這樣固執,朕索性再叫你明白明白。”

皇帝說完後便道:“帶進來。”

話音剛落,有內侍便帶了老喬,王大春,程嘉三人從外走了進來。

三人跪在許謹身旁,面面相覷,臉色惶恐。

許謹見皇帝把他們三個帶來了,心頭微震,低下頭去。

何公公跟嚴公公不明所以,對視一眼,都不知緣故。

皇帝冷笑道:“去問他們,知不知道為何會到這裏。”

何公公忙又走前幾步,道:“喬易,王大春……你們知道為什麽會在這兒嗎?”

喬公公磕了個頭:“奴婢實在愚鈍,竟不知道。”

王大春也唯唯應承。

何公公回頭看了一眼皇帝,小聲道:“有什麽你們趕緊說,尤其是關於小葉掌案的,千萬別自作聰明地瞞著不說,畢竟小命兒要緊。”

這會兒老喬自然也看見許謹也在旁邊,本來他們給帶來的時候,老喬還跟王大春暗暗猜測是為了昨晚上小葉又留在王府的事,但是看這陣仗,卻又不太像。

“這、這……”喬公公咽了口唾沫,忽然想到那一件事,便猛地看向旁邊的王大春。

原來喬公公想起了昨晚上他喝多了跟王大春透露的那番話,頓時臉色如雪。

——王大春本來就已經出賣過小葉一次,假如這次他又見勢不妙幹了這事兒呢?

王公公見老喬盯著自己,頓時明白他心裏想什麽,忙向著他一皺眉,稍微搖了搖頭,卻主動說道:“回皇上,奴婢大膽,是不是因為我們葉掌案昨晚上並未回宮的事兒?”

何公公回頭看了皇帝一眼,瞧見皇帝冷然的臉色,就知道不是。

可惜他也不知為了什麽,也是一頭霧水。

老喬見王公公這麽說,心稍微安了半寸,知道他這次沒有出賣他們。

就在這會兒,皇帝道:“後宮的事情朕向來不管,如今看來,皇後對你們實在是太寬了,竟弄出這些欺上瞞下,無法無天的奴婢來。”

這“欺上瞞下,無法無天”四個字,罪名太大,非同一般。

老喬嚇得擡頭,正對上皇帝那鋒芒隱現的眼神,跟慶王有幾分相似,於是又趕緊惶恐地低下頭去。

皇帝道:“你們這幾個,是不見棺材不掉淚。”

皇帝話音剛落,有個內侍從偏殿緩步走了出來,跪在地上:“奴婢參見皇上。”

老喬王大春本是莫名的,誰知一看此人,臉色各自驚疑。

原來這人竟是之前珍禽園掌管鹿兔苑飼料的執事太監,因為以次充好的緣故,給小葉罵了一頓降了職位,後來他就給調走了。

這會兒出現,顯然是有要報覆的意思。

皇帝冷道:“別的都不用說了,你只把昨晚上這三個人聚在一起說的話,告訴他們一遍。”

猶如五雷轟頂,老喬跟王大春渾身戰栗。

這執事太監便道:“回皇上,昨晚上雨下的太大,喬公公王公公湊在一塊兒喝酒,喝的半醉透露了一個大秘密,正給奴婢昔日珍禽園的下屬聽見,今兒早上悄悄地來跟奴婢說了。”

程嘉在旁低著頭,鼻尖上也掛了汗珠,卻也是抿著唇動也不動。

此刻她想起來,昨晚上是她去送的菜,只是菜肴多,所以叫了兩個小太監幫忙。

現在想來,當時老喬醉酒的時候,她好像看到過其中一人在門口閃過,只是當時她心裏也亂糟糟地,所以沒有在意。

皇帝聽到這裏,便掃過地上的許謹,以及老喬三人:“還不說嗎?狗奴才,以為自己能瞞天過海了?”

老喬面如死灰,知道這秘密已經無法掩蓋了,但是現在再把小葉招了,那也太沒骨氣了。

他忍不住又看向王大春,按照王公公以前的習性,這會兒該趕緊出口招供博取生機才是,但是王大春卻只是閉了閉雙眼,雖然額角上也掛著汗滴,卻竟沒有開口。

老喬咽了口唾沫,又看向程嘉:“嘉嘉……”

他這把年紀了,也活夠了,雖然是個老太監,宮內苦且無聊了大半輩子,可最後這點時光,卻過的有滋有味,色彩生輝,一年頂之前十年的不止。

王大春既然不開口,想必他已經下定決心了,也由得他去。

只有程嘉……

本來程嘉不該給牽連在內的,都是他昨晚上多說了一句,這才瞞不住了。

程嘉還這麽年輕,實在不該就跟著他們一起就這麽埋骨泉下。

老喬本是想提醒程嘉,叫她趕緊招認求皇上赦免,誰知程嘉擡頭,跟老喬對視了一眼,她的眼睛裏滿是淚,但卻一點的驚慌都沒有。

昨晚上知道小葉是女孩兒,程嘉幾乎暈了,都不知自己是怎麽回房的,渾渾噩噩睡了一夜,次日早上還沒醒,就又給麟德殿派的人叫起來。

跟著喬公公王公公一塊兒前來之時,路上喬王兩人雖商議過對策等,她卻一點也沒聽見。

此時此刻縱然生死一線,程嘉卻仍是沒覺著害怕,她滿心都在想著小葉:小葉居然跟自己一樣都是女兒身,怎麽會?

雖然小葉明確地跟她表露過拒絕,但她心裏仍是難以接受這個現實,偏偏這種難受無法形容。

所以現在對程嘉而言,若皇帝真要賜死他們,倒也像是一件好事,反正是一了百了。

老喬給程嘉的眼神震懾,一時無言。

而旁邊的許謹此刻也隱約知道了,因為那次他想讓小葉出宮,洩露了天機,讓老喬猜出了小葉的身份,昨兒晚上他雖然不在珍禽園,卻也能猜到,興許是老喬酒後失言,卻偏給人聽見了。

如今皇上顯然也已經知道此事。

假如剛才皇帝傳他來,他一聲不吭的,想必皇帝也不會再揭露出來,只是悄悄地賜死了小葉了事,卻不會降罪於他。

此舉對皇帝而言的確是開恩了,雖然究其原因,應該是皇帝念在太後的面上,不想讓太後失去許謹這個得意奉承之人罷了。

許謹深深呼吸,終於俯身,嘴唇抖了抖道:“皇上息怒,此事、是奴婢一人所為,跟他們並無關系。至於小葉,也是奴婢自作主張,犯下大逆之罪,奴婢願意領受一切罪責,只是懇求皇上不要牽連小葉,她畢竟、是個無知孩童,不能自主,全由奴婢擺布。”

皇帝淡淡道:“許謹,朕已經給過你機會了,如今,你以為朕會由得你繼續胡為嗎?”

說了這句,皇帝又掃了老喬跟王大春程嘉三人:“別說是葉青蟬,就算是這三人,知情不報,本已經是同罪,到了禦前且又拒不招認,如此反逆,留著何用?”

老喬額頭滿是冷汗,哆嗦著苦笑了笑。

王大春也流著汗,喃喃道:“這次可真是給你連累死了。”

大概是苦中作樂,此刻老喬心裏竟想:果然這王大春是出息了,他竟沒有說給小葉連累死了,只怨念自己。

就在皇帝想要叫人把他們拉出去的時候,外頭終於報說慶王殿下到了。

祥公公送了慶王到了丹墀之前,跪地跟皇帝行禮。

皇帝只看著旁邊的兒子:“慶王怎麽這麽早來了。”

雖然有這麽多相關的人跪在地上,慶王依舊面不改色,欠身低頭道:“回父皇,原是母妃命人傳兒臣進宮。”

“哦。”皇帝應了聲:“那你不去豐艷宮,怎麽到了這兒?”

慶王道:“兒臣聽聞父皇傳了許掌案等人,恐怕茲事體大,故而前來。”

皇帝笑了:“慶王,你這會兒知道茲事體大了?你倒是跟朕說說看,是怎麽個‘大’法兒。”

慶王道:“凡天下之事,有什麽能瞞得過父皇雙眼的,兒臣當然不敢隱瞞,但是這件事還有內情,所以兒臣懇求父皇切勿動怒,容兒臣稟明再做處置。”

皇帝皺了皺眉:“內情?”

慶王回頭看了看老喬三人,道:“求父皇先讓無關之人暫且避退。等兒臣稟告了詳細之後,父皇若還不肯饒恕他們,兒臣也不敢再說半個字。”

皇帝的眉頭更加皺緊了幾分,思忖片刻,終於看了何公公一眼。

何公公忙上前:“先帶出去!”

在內侍說慶王駕到的時候,老喬仿佛覺著眼前總算有了一點點亮光,可還不敢確信,畢竟正命懸一線著,此刻正要起身,雙腿已經軟麻了,差點兒跌倒,還是王公公在旁及時扶住了。

三人從殿內緩步退出,出了門口,忽然間看見門邊站著的小葉,老喬跟王大春幾乎都失聲叫出來。

小葉也正如熱鍋上的螞蟻,慶王先前進殿時候曾叮囑過她,讓她站在這裏哪裏也不許去,也不許動,她只能聽命。

雖知道老喬等也在裏頭,卻又無可奈何,此刻相見,忙過去拉住老喬的手:“公公……”

只是何公公哪裏給他們敘舊的機會,只趕緊叫人先帶了他們三個走開,先關在偏殿內等候發落。

而在麟德殿內殿之中,皇帝身邊只留了兩個心腹內侍,祥公公也退後了數步。

皇帝理了理思緒,說道:“有什麽話,你說罷,如果只是單純地要保住那人的性命,就不必開口了,還有這些亂臣賊子,朕一概容不得。”最後一句,卻看著地上的許謹。

慶王道:“父皇,許掌案不是亂臣賊子,他是有功之人。”

“你說什麽?”皇帝匪夷所思,幾乎啞然失笑,“慶王,你想好了再說。”

慶王卻看向地上的許謹,道:“許掌案,這件事,是你向父皇說明呢,還是我說。”

跟老喬等不同的是,許謹雖也面臨死局,但他自始至終都堅信,事情一定會有轉機,至少小葉不會有事。

因為今日的局面他雖隱隱預知,但對某個人而言,根本就是在對方意料之中的。

或者,根本就是那人一手促成的。

那個人不是別人,正是慶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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